一缕曙光

　　

　　贵定县档案馆 罗仕军

　　

　　王为民是街道办的办公室主任，两年前和妻子离婚了，他有个儿子叫王小龙，今年刚刚十三岁，在三中读书。因为办公室活太多，经常加班加点，儿子的学习情况基本没什么时间管，初一的时候还算平静，到了初二，慢慢的就有老师反映说儿子不交作业甚至逃学了。王为民也不是那种溺爱的人，听到反映逃学后就去找，就去抓，大多时候都是在游戏室里逮到人，揪到后该打该骂也没手软，收拾完孩子好像也乖乖的去了学校，但去不了几天又故技重演，还是一样的逃学上网，王为民为此绞尽脑汁，但收效甚微，于是就把王小龙的零用钱断了，看他没经济来源了还能拿什么去游戏室消费。

　　

　　只是他想得简单了点，这天，还没放学，王为民就接到了儿子班主任肖老师的电话，“你儿子又惹事了，快到学校来一趟。”

　　

　　王为民把手上的工作向其他同事进行简单交代便赶忙去学校，在肖老师的办公室，还有几个人黑着脸等着他，王为民看到这场面，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等他。

　　

　　肖老师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见王为民进来，就开门见山地说：“王主任，你家王小龙越来越能干了，前几次外出不归，学校已经很宽容他了，现在倒好，居然敢向同学收保护费了。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你儿子收过保护费的对象，你看怎么给他们交代吧！”

　　

　　王为民看着站在一旁装得可怜兮兮的王小龙，气得七窍生烟，这混账东西，居然敢通过这种方式生财，这个抢有什么区别？当着其他家长的面，上去就是一脚把王小龙踢翻在地，肖老师见状忙把他拉住，王为民被挡住无法再动手，只得作罢，火气降下来之后就只能低三下四地向那些家长道歉，“对不起各位，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是我没教育好孩子，向你们道歉了，他拿了你们家孩子多少钱，我马上赔给你们，行不？”。

　　

　　那些家长可不买账，又不知道你是真想打还是演戏，况且自家孩子肯定已经吃亏了。

　　

　　“你有钱了不起是吧？说得轻巧，我家孩子都不敢去学校了，这怎么算？”一个家长马上站起来愤怒地指着他说。

　　

　　“你这当家长的是不是觉得儿子很有出息，很支持他啊？这种事情你会不知道？”另一个家长根本就不信他的话。

　　

　　“今天你要不说出个幺二三来，我们家的孩子怎么敢上学，这损失你赔得了吗？”又一个家长直接拍桌子。

　　

　　“……”

　　

　　“对不起，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如果再有下次我让孩子转学去，行不？请大家原谅。”又是赔钱又是好话，才好不容易把来的家长打发。

　　

　　“我说你能不能对孩子上点心，你们作家长的，也不能光把孩子扔到学校就了事吧！教育是双方的事，教不好到头来受影响最大的还是你家，不是学校，这个你要搞清楚。”

　　

　　“是，是。”

　　

　　回去的路上，王为民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顿，王小龙看到他黑着脸，也不敢说话，埋着头走在前面。这时有同学从他们身边经过，不知就里，有些还在和王小龙打招呼“龙哥好！”王小龙眼睛一瞪，那些人吓得赶紧跑开。

　　

　　“龙哥？”王为民心中一惊，都开始涉黑？好不容易压下的火苗又升腾起来了。

　　

　　回到家，王为民一巴掌过去，“你给老子解释看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跟他们借，又不是不还，”王小龙争辩道。

　　

　　“啪！”又一巴掌过去，“还不老实！”

　　

　　“我……”王小龙正要说话，王小龙的电话突然响了，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有个紧急材料，请你立即回来加班整理出来！”

　　

　　“好，我马上过来，”挂了电话，王为民瞪着儿子，“好好跟我反思，把检查写了，写不好回来照样收拾你！”

　　

　　街道办的事情太多，等一身疲惫地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儿子早已睡去了，并没有写什么检查，王为民感觉太累，没心情再去吵他，简单洗漱一下也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王为民起床时王小龙早已不见踪影，王为民因为忙，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希望他能让自己省点心。

　　

　　此后没多久，学校就放寒假了，因为到了年底，街道办比平时更忙，加班到半夜是经常的事，有时还熬通宵，王为民根本顾不上儿子的生活学习，甚至连他在不在家都不太清楚。直到有一天派出所打来电话，他才知道儿子居然在游戏厅和别人打架斗殴了。

　　

　　儿子的行为，早已磨光了王为民的脾气，又是赔钱，又是道歉后，领了儿子回来，王为民想改变策略，没再打骂他，压着火尽量心平气和地和他讲道理，但讲了半天大道理，王小龙就只回了一句话，“我不想读书了，反正也读不进，不如省点钱，你让我去找点事做。”

　　

　　“你能干啥？你说到底能干啥？要力气不得力气，要文化不得文化，哪个会要你？”王为民一听火又起来了。

　　

　　王小龙干脆不说话了，任王为民打骂。

　　

　　第二天，王小龙又不见了，第三天没有回来，第四天仍然没有回来。

　　

　　王为民去城里那些游戏室找，没找到，在儿子班上的家长群问，也没有人说看见，只得作罢。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王为民心里也一天天的凉了，他不知道王小龙究竟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灾祸。

　　

　　两个月后的一天早上，王为民刚刚到办公室坐下，手机就响了，拿出来一看，是街道派出所的刘所长打来的，刘所长因为工作的原因和他经常联系，算是熟人了，王为民心里一沉，忙按下接听键，“你家儿子犯事了，赶快来一趟！”刘所长没有跟他客气，说完就挂了。

　　

　　王为民放下电话，他知道肯定不是小事，怎么会有这么个孽障啊！瘫在椅子上好半天，才匆匆下楼，打车向派出所驶去。

　　

　　进到派出所大厅，王为民就看到了衣衫褴褛的王小龙畏畏缩缩地和其他三个学生样子的站在墙边成一排，一个中年汉子对着其中一个学生破口大骂，“你爸妈辛辛苦苦在外面找钱给你们读书，你倒好，学会偷学会抢了，哪个老师教你的？读书读走牛屁股去了？”骂完不解气，随手就是一巴掌，那学生不敢动也不敢哼，只是用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打他的汉子。

　　

　　王为民也想上去揍王小龙几下，想想还是算了，前几次他比这个汉子揍得还要猛，也不见有什么效果。压着一肚子的火，他走到所长办公室门前，敲门进去。

　　

　　“你看看吧，这是他们干的事！”看着王为民进来，刘所长从办公桌上把几张照片丢到他面前的茶几上，王为民拿起来一看，只见一张是王小龙他们指认现场，一张是偷来的赃物电瓶车，还有一张是四个人骑着一部摩托车。

　　

　　“你儿子他们这次偷了一部摩托车，幸好还没有来得及销赃。据我们了解，你儿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作案了，前几次甚至还伙同其他人到过其他县市作过案，这些都记录，他年龄小，也不是主谋，还够不着判刑，教育一下就放了。但今天这案子，他却当了主谋，唆使别人去偷，这样下去很危险啊，你看是不是该多费点心，工作重要，孩子更重要，要是成了社会的残渣了，你这努力半天还有什么意思？”刘所长开门见山说道。

　　

　　王为民有些不敢相信儿子的所作所为,这屁大点的年龄,都敢唆使别人了？但事实摆在面前又不容得他不信，一想就觉得后背发凉，这娃儿完了，“你看能不能先关几天，让他知道利害？我什么办法都用了，没有效果”，王为民苦笑了一下。

　　

　　“人不是我们想关就关的，没到年龄我们也不能关，再说关几天能解决问题？”刘所长并没有答应他，“让你来的目的，主要是你对小孩该怎么教育，要有个明确的态度，不能再放到社会上！他这个年龄是叛逆期，引导不好，很容易出事，现在他已经有涉黑和犯罪的前科，再这样下去，保不准他会犯多大的事。你要是再不重视，有多高的收入，我怕到头来都不够填。”

　　

　　“唉，单位每天都忙得像打仗，哪来的时间啊，我也想一下子就让他转变呀！”王为民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嫂子呢？她不能管吗？”

　　

　　“都离两年了，孩子归我。”

　　

　　“哦，不好意思，很多走上犯罪道路的青少年都家庭不健全造成的，你这个儿子现在就是叫他去学校读书恐怕也不会好好读，年龄又还小，我建议你，让他先去学点东西，过两年如果愿意上学，就让他去读书，不愿意去，也可以有一技之长谋生，至少不会成为社会负担，你觉得如何？”

　　

　　“我也不愿意娃娃成这样，还联系过贵阳的一些封闭式军事化管理学校，费用是小事，人家一看娃娃是这种样子，都宁愿不收。现在他惹的事一桩连一桩，我都不知道怎么办，看来他这辈子是毁了。”王为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现在州里有一所启航学校，是专门为有严重不良行为和涉黑、涉罪的未成年人创办的，你可以考虑一下，”刘所长还未说完，王为民两眼一亮，急忙问。

　　

　　“这是学什么的学校，需要什么条件？”

　　

　　“这个学校主要致力于问题青少年的教育转化和社会回归,挽救‘问题青少年’,保障未成年人合法权益，通过矫正学生不良行为习惯，让有涉黑犯罪苗头的人及时回头，消除他们的不良心理和违法犯罪隐患，使符合接受义务教育阶段学习条件的学生重返学校学习，让不具备继续接受义务教育阶段学习的学生掌握一定的职业技能。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派出所帮你联系并出具相关证明，近期就可以办理入学。”

　　

　　“行，我答应，我答应，麻烦你们，”王为民感觉到看到了一缕曙光，精神为之一振，但又有些担心，“要不娃娃先关在你们这，办好手续就直接送去，我怕一回家他又跑了。”

　　

　　“不怕，我来做他思想工作，你回去后准备点他的个人用品就行，其他啥都不用带，听我们的通知。”

　　

　　回来的路上，王为民难得的一次平静，问王小龙，“刚才刘所长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他叫我去启航学校读书。”

　　

　　“那你愿意吗？”

　　

　　“愿意！”王小龙一脸平静。

　　

　　王为民觉得奇怪，不知道刘所长施了什么魔法，居然能让儿子心甘情愿去读书。更奇怪的是，王小龙回家后并没有溜走，而是老老实实的呆着哪都没去。

　　

　　两天后，王为民接到刘所长通知，两人一起送王小龙去入学。顺利办完手续回来的路上，王为民问刘所长：“你怎么做通他思想工作的？”

　　

　　“我也是赌了一把，问他长大了想去干什么，他说要去挣很多钱让你们过好日子，就觉得这娃娃还有救。我又问他有什么特长，拿什么去挣钱，他没吭气，我把你的背影头像给他看，告诉他你那些白发都是因为操心他的事生的，如果不想将来成为社会渣质就去学点能挣钱的特长，他答应了，所以我才赌他不会跑。”

　　

　　半年后的一天晚上，王为民还在单位忙，电话忽然响起，一看是号码比较陌生，接通了一听，“爸爸，我是王小龙，今天是您的生日，您要注意身体，少加点班，我是借李老师的电话打的！”

　　

　　“好！好！”王为民一下激动起来！“你们在学校学的是什么啊？”

　　

　　“学修理、厨艺这些，也学文化课，这边情况很好，您不用担心。”

　　

　　“……”

　　

　　这次通话虽然不过几分钟，但王为民感觉比这一年来两人讲的还多，挂断电话后，王为民还沉浸在喜悦当中，呆了一会，给刘所长发了个短信。

　　

　　“谢谢你，我儿子来电话了！”